故事改編自 清朝甲午戰爭──黃海海戰

在人來人往的威海衛港口，一個帶著黑色斗篷的鬼魅身影瞬速地穿過各條街道。看著擦拳磨掌的士兵，和懵然不知戰事將至的百姓，他突然喃喃自語地道：「可惜了，你們都得死。要怪就怪你們投錯了胎，做了中國人。」說完了這句莫名奇妙的話後，他猛然拐了一個彎，然後又轉到一條小巷弄。飛快地繞過了一條又一條煩囂的街道後，他來到了港口。他走進了一個不顯眼的小船裡，彎下腰把簾子提起來後，可以看到一個裝飾極為奢華的書房。「見過軍師大人。」黑衣人行禮道。

「嗯，親王殿下請坐。」在簾子後，坐著一個被稱為軍師的青袍男子。只是因為被簾子擋住了視線，看不清他的面貌。他說的是極為標準的漢語，沒有半點日本口音。嘉仁親王是明治天皇的四子，也是那鬼魅身影的主人。他跪坐在那青袍男人對面，恭敬地問道：「軍師大人，父皇可有什麼消息？」「沒什麼特別消息。殿下跟中方間諜聯絡好了吧？」青袍軍師抬起手道。「好了，丁汝昌和他幾個部下皆為我方軍士。只是不知道『昌日計劃』的細節是什麼？」

軍師招手示意嘉仁親王過來，他俯下身子在嘉仁親王耳畔細聲說著。頃刻之後，嘉仁親王坐直身子，回到原來的位置。青袍軍師呷了一口茶道：「至於中方間諜，忠的，就偷龍轉鳳來個佯死。不忠的，滅口。」

「好的。」嘉仁親王把青袍軍師說的話在心裡重複一遍後，從懷裡拿出一本寫著他麾下士兵名單的小冊子，記下了幾個要項後就離開了。

昌日軍是日本軍制裡面的一支常規軍，但這隊軍隊的特別之處是它設有明暗兩隊。明隊的士兵皆為普通日兵，但暗隊的士兵都是來自中國的奸細，間諜。而嘉仁親王是暗隊的將軍。

「報告！提督大人！海上沒有任何倭寇的蹤跡！」「報告！提督大人！海軍基地成功安裝的內水雷！」「報告！提督大人…..」

一聲聲的呼喊聲在營幕外響起，卻絲毫沒有影響到端坐在營幕內的丁汝昌。看著房內的不速之客，他托著腮滿腹狐疑地問：「親王殿下，不知天皇有何計劃？」

剛走進營幕裡的是嘉仁親王。他一身綿衣絲履，頭微微上揚，用俯視的眼神看著丁汝昌。那高傲輕佻的樣子，一看就知道他是紈褲子弟。袖子口上繡了十八道龍影，顯然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。他左肩披著件黑色斗篷，右手掛著一個黑色斗笠。隨手把手上的東西都放在地上，他很不客氣地坐丁汝昌的對面，半依在右方的靠枕上。他提起皮包骨頭的手掌，懶洋洋道：「我只負責傳遞消息，怎麼會知道。」丁汝昌聞言後，臉部肌肉跳一跳，唯唯諾諾地道：「是。」

「哈哈，打趣而已。你前天率軍出巡和安裝內水雷的舉動不錯。大概能瞞住清廷大約一個月了。」嘉仁親王挪了一下位置，放下手中琥珀戒指後，舉杯道：「來，先喝一杯。」丁汝昌按壓著心中的不耐煩，賠笑地舉杯一抿，算是喝了。嘉仁親王慢悠悠地把酒乾盡，抹抹嘴後，才用一雙帶著寒光的眼眸認真地盯著丁汝昌。

片刻過後，他嘴上依然掛著那倦怠的笑容，但眼睛裡的一分玩味卻消失了。剛才的放蕩不羈早就不復存在，身邊散發著王者的霸氣。他把頭湊前，用那把玩世不恭的聲音輕輕地道：「洩露半句，你知後果。」

聽到嘉仁親王的威脅，丁汝昌知道重點來了，連忙正襟危坐，點頭如搗蒜地說：「一定不會的！」嘉仁親王把他的動作都看在眼裡，滿意地點點頭。他一手撐地，坐直身子後才拿起筷子點了一點水，在桌子上寫道：「順勢退守黃海」。

丁汝昌看到後，眼瞳緊縮。黃海是朝鮮跟中國邊境旁的海域，如果成功攻陷黃海，那麼沿海城市必定不保。黃海不但靠近朝鮮，容易補給，而且還可以採用圍攻方法，令港內的海軍，無處可循。丁汝昌拿起筷子寫道：「圍攻？」嘉仁親王嘴角揚起一抹讚賞，點點頭。丁汝昌若有所思地看著嘉仁親王，但回應他的只有一個妖媚的笑容。不等丁汝昌發問，嘉仁親王隨手用袖子，把桌上的字跡都抹走。接著拂袖站起，瀟灑地從門口離去。他走了約莫十來步，才回眸一笑道：「別的事情我們會辦好，你繼續瞞住清廷上下就行了。」

看到嘉仁親王的笑容，丁汝昌從心底打了一個疙瘩。他熟練地拆開剛剛嘉仁親王留下的琥珀戒指。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，再把戒指裡面的小紙條收入懷裡。這時，營幕的光線被擋住了，原來是一個小兵忍不住了，連跑帶滾地沖進了營幕。

「來著何人？」丁汝昌臉色沉下來了。袖子很自然地蓋過了手上的戒指。「報！提督大人……」那小兵抬起頭，對上丁汝昌快殺人的眼神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。「說話。如果你只是說些雞毛蒜皮的事情，本提督必究你亂闖帥幕之罪！」丁汝昌「騰」的一聲，散發出一身煞氣。

那小兵被煞氣嚇得渾身發抖，他結巴結巴地道：「倭寇……他們……的…….宰相……好像……到……到…….了……」「日本的宰相？他怎麼會來啊？」丁汝昌臉上毫無驚恐之色，他滿腦子想的只是日本的宰相會不會是昌日隊裡面神秘的軍師呢？

「小的…….也不知道啊！」小兵帶著哭腔道，在丁汝昌的煞氣壓逼下，他快撐不住了！「嗯，你去召率林泰曾，鄧世昌過來。」丁汝昌低頭看著那個小兵，稍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氣勢道。

「得命！」那小兵如蒙大赦般的，滿頭大汗地離開了。丁汝昌低頭用手敲著節奏，琥珀戒指裡的信息他剛剛讀取了，想到自己踏上叛國之路一去不復返，心裡不禁有點淒涼。他仰首看著營幕，悲嘆道：「唉，朝廷腐敗，君主無能。我多次上書，卻也未能待見，既然國家不需要我，我這樣做也是情非得已……」找到了一個理由，丁汝昌的心情似乎沒有那麼低落了。

「提督大人！」這時，鄧世昌，林泰曾二人抱拳鞠躬齊聲道。「嗯，坐。」丁汝昌從恍惚的記憶裡抬起頭，看著兩個身在同一條船的下屬，無力感從心底序升。他喝了一口悶酒，把袖子裡的紙條攤出來。

「親王殿下來過？」鄧世昌詫異地問道。「對。你們看著辦吧！這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任務，佯死的那部分應該也不急。」他頓一頓後，才繼續道：「我今天召你們來，並不只是為了這件事情。」丁汝昌的神秘兮兮，成功勾起了兩員大將的好奇心。

「難道是日本宰相到臨的事？」鄧世昌立馬領悟道。「對，親王殿下今天見了一個軍銜更高的人……」「軍師大人？」鄧世昌暗呼道，旁邊的林曾泰嘴角也挑了幾下。他們口中的軍師大人是昌日計畫的幕後策劃者。整個計畫都是由他一手提議，安排，分配，而且傳言還說他是中國朝廷裡的某個高官。但這位軍師長年蒙面，就算是嘉仁親王也不知道他是誰。所以他便成為了中日之間的一個大謎題。

「可……他不是大清朝廷命官嗎？」林曾泰撓撓頭問道。「笨蛋！那只是傳言，好嗎？」鄧世昌毫不客氣地彈了彈林泰曾的頭。「嘿嘿……鄧老兄，你知道我這些東西不行的啦！」林曾泰是個學霸，可他只擅長接受號令再舉一反三，要他做大決定是肯定不行的啦！

「嗯，我也在納悶，不過……」這時，一名小兵又是氣呼呼地跑進來，他右臂衣袖泛出了絲絲的紅色，看來是受傷了。「提督大人……倭寇發動了攻擊！在右方突擊！」那小兵說完這句話後，就力竭倒地。丁汝昌等人相互一視，心裡暗道：好快喔！

「沒想到日軍那麼快，那麼我們的計畫，也得開始了。」丁汝昌把桌子上的酒乾掉後說。「世昌，你去前線看好，要慢慢後退，不要太顯眼。曾泰，你去找日軍指令，確認一下任務是否啟動，還有具體攻擊時間表。兩個時辰後回來報告！」他站起來，指揮著手下兩員。鄧林二人連忙單膝跪地，領命了。看著二人的離去，丁汝昌心底有點慌，他手指把玩著琥珀戒指，腦海裡飛快地轉動著。

伴隨著手指急速的敲桌聲，是探子們的腳步聲和士兵們的吆喝聲。「再探！」丁汝昌的聲音再次響起，日軍顯然是在配合他們的計畫，攻擊緩而不急，沒有令軍隊蒙受太多傷害。鄧世昌也慢慢地帶領著軍隊後退。

「唉……」百般無聊的，丁汝昌再次打開了字條。字條內容由很簡單。就只有七個字──事後佯死威海見。「也不知道是佯死，還是滅口而死啊！這次計劃不周全，而且朝廷上又沒人能護著我……我是生是死，還真要看天命啊！不過我也應該留個後手……」丁汝昌邊把字條丟到火盤，邊感慨道。聲音不大卻被營幕外的林曾泰聽到。

「呵呵呵，提督您這麼不忠，我也不能坐視不理。得要好好告訴殿下。」躲在營幕後，穿著普通士兵裝備的林曾泰神色詭異。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紅色字條，刷刷幾下，寫了幾句話就放在旁邊的花瓶下。小心地檢視四方後，他從後門離開。

絲毫不知道林曾泰的告密，丁汝昌已經坐鎮在威海衛海軍基地一個月了。看著天氣從熱不可擋換成枯葉零落，壓抑不住是內心的惴惴不安。他昨天才被朝廷嚴厲申飭，指責他怯懦所以未能尋獲敵軍。每天要承受著朝廷的逼壓，又替鄧世昌隱瞞日軍的行蹤令丁汝昌身心疲累。為了平息朝廷怒氣，他再度率軍出洋，但因為要掩飾日軍行蹤，他依然上報『沒有任何發現』。

巡海後剛回到基地，就收到手下的通報，說朝廷許多言官都在上書參他本子。內心的不詳預感越來越強烈，害怕日軍會順水推舟地讓清廷把自己給滅口。丁汝昌給嘉仁親王飛鴿傳書了一封求救信，卻遲遲沒有收到回覆。

三天後，他再次進行出洋巡邏，但第二天日軍軍艦即出現在渤海灣內，引發光緒帝和言官的巨大震動和憤怒。而光緒帝更是下旨革去丁汝昌的提督務。越發懷疑日軍，丁汝昌打算把昌日計畫全盤報朝廷，但被革職的次日，李鴻章上奏朝廷，指出北洋艦隊補給存在的重大問題，以及海軍作戰的苦衷。最終，他暫免處分。提心吊膽地過著日子，丁汝昌就快要崩潰了。幸好，在九月十六號當天，嘉仁親王終於到臨了。他這次穿低調的普通長袍，頭上帶著一條假辮子，身後帶了兩個侍衛。

「我們可以發動攻勢了嗎？」丁汝昌行禮後就急不及待地問道。「可以。」嘉仁親王道。眼神掃過，他身後的侍衛退後了，把守在營幕門外。「真的？」丁汝昌如許多天沒看到光明的人一樣，身體興奮得快要發抖。

「嗯。明天中午，日本聯合艦隊會從12海里外的西南方向過來。那時候，你把原先排列為『雙列縱隊待機』的陣型變換為『夾縫雁行』陣。然後鄧世昌、林曾泰會佯死，至於佯死細節，你不需要知道。」嘉仁親王侃侃而談地道，手上遞過了一個地圖。

「還有，門外那兩個侍衛是給你的。記得，乖乖地留在後面指揮只會就好。刀槍無眼，在戰場上本王無法護你周全。」嘉仁親王道。丁汝昌伸出手接過了地圖，突然覺得這卷小小的地圖有著無比沉重的重量。他抬起頭，目送著嘉仁親王的背影。那飄揚的袖子就如一個信息。是好，是壞，一切都看明天。

在縱橫交錯的關係下，丁汝昌、林曾泰、鄧世昌三人都不把對方視為推心置腹的盟友。相反，彼此都在防著對方。但即是如此，『昌日計畫』並沒有因此而以失敗告終。兩個星期後，在日軍勢如破竹的攻擊下，清兵大敗。鄧世昌和林曾泰也在日本幫助下佯死。黃海海戰結束後，日軍乘勝渡過鴨綠江，侵佔中國許多城鎮。不久又襲擊北洋艦隊退守的威海衛。在丁汝昌的幫助下，北洋艦隊無法突圍，全軍毀於一旦。甲午戰爭以中國慘敗求和結束。

「日軍進來啦！」在百姓的哭喊聲和紛紛擾擾的腳步聲中，嘉仁親王滿臉春光，挺著背坐在白馬上，俯視著慌忙逃離的百姓。他舉起馬鞭，指著前方遠處的軍營，用日文高聲呼喊道：「直闖帥幕！」接著馬蹄聲塔塔地走著，日軍暢通無阻地直抵威海衛海軍基地。

「提督大人！日軍來了！」滿臉嚴肅地坐在營幕裡，丁汝昌耐心地等著日軍的到臨。多年的努力終於有結果了！他的心血並沒有白費，而等待他的，是一個新的開始。

「讓他們的將軍進來。」丁汝昌痛心疾首地道，可是低頭之際，眉間卻充滿著笑意。接著，營幕外突然靜下來了，嘉仁親王穿著戎裝，一人走進了營幕裡。「清朝的將軍，你今天已經徹底戰敗了。放棄反抗吧！歸降於我們天皇的腳下吧！」嘉仁親王帶著一個奸詐的笑容，轉頭對著營幕喊著。

丁汝昌知道自己要佯死，於是配合著說：「日本來的倭寇！吾等絕不會拜服於爾等夷狄！死心吧！」嘉仁親王點點頭，接著就伸手狠狠地拍案道：「既然爾不願順降，那麼別怪我不客氣！我們天皇不需要此等將士。日軍聽領！取毒酒！」

接著走進來兩個士兵，他們一人拿酒，一人拿杯。待二人離去後，嘉仁親王附耳道：「喝下這杯酒，你的呼吸會停止一會兒，我待會派幾個人來收屍，那麼你是活是死，也不會有人知道。」丁汝昌點點頭，自己斟了一杯酒，對天感慨道：「天要忙我啊！人生自古誰無死？留取丹心照汗青！」他仰首，一口就把酒給喝完了。

嘉仁親王不露痕跡地一笑，接著就把酒跟杯子收起來了。他拍拍手，厲聲道：「好一個忠君愛國的將軍啊！哈哈哈哈，本將軍倒要看看，你們大清有多少個如此忠烈的臣子！事成，我們走！」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營幕，留下蒼白如紙的丁汝昌。他僵硬的身軀躺在地上，臉帶微笑。或許是因為他不知道這壺酒是毒酒吧？早在丁汝昌對日軍不滿的時候，日軍就根本沒打算留下他的命來。加上林曾泰的告密，戰事完結後，他就被日本人過河拆橋地害死了。

「嗚嗚嗚！提督大人真是忠烈啊！寧死不屈，大清有此臣子真是天大的福氣啊！」營幕外的士兵看到日軍離去後，連忙撲進去看看他們的提督。看到丁汝昌安詳地逝世，他們更是淚流滿面。

「你看提督大人死去時還要面帶微笑，他是有多麼的愛國才會願意為國捐軀啊？」「提督大人，您在泉下安息吧！我們一定會讓你名留青史的！你永遠是我們的榜樣！」「對對對！我們一定會記住你的！」

一聲聲的痛哭聲響起，整個海軍基地的士兵都哭了。他們雖然戰敗，卻為了自己提督寧死不賣國的骨氣而驕傲。想必丁汝昌也沒想到自己死去的場景，竟是如此吧？

– 完 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