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夜給了我像貓一樣黑色的眼睛，瞳孔縮小一個只允許雷射通過的洞，壓縮你的身子至一團無形的碳粉。

這夜我比誰都看得更清楚。

打更的人把你珍而重之的悠悠藍天落幕，夕陽帶走天邊一片紅彩，取而代之的是紫霞和一抺靛藍。不消一會天色黯淡轉黑，你叫那做黑夜。縱然夜吞噬的你面容，使我無法從你的多重晶體中見到你的靈魂，但我彷彿從你暗淡的面上看見你無法掩飾的雀躍（應該是），終於能從大眾的世界走到只屬於你的異世界。盡情地讓石英錶的時針流走刻度，反正再無人會將天空的燈點亮，窺探你的所作所為。無人會看見你面上的暗瘡、白頭髮或皺紋。夜為人們遮暇，人們為夜譜上新曲。

夜帶走了正午的暑熱，冷卻極盛之時的熱情和忙碌。然而手捧着書本的我，繃緊的肌肉禁止我將自由流動的空氣捉住，唯有抬起頭，貪婪地讓涼風劃過我的肌膚。回家的路上，夜將城中有票房的小戲都落幕，演員們退到後台收拾。脱下戲服，走出劇埸，做回一個普通人。

又有一輛改裝了引擎的跑車經過，不小心撞碎了人們荒涼的夢。小時候聽爸爸說，改裝車輛會發出龐大的死氣喉聲，但我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行為，明明是事實的東西即使不宣告都不會變質。

我把眼睛瞪大，目視那些清晰得不真實的景物。眼睛本能地尋找光源,伸手無法觸及的萬家燈火映入眼簾，紙醉金迷隨光影變動，好美，好美。還有在頭頂，抬頭滿是那些伸出無數道光束的電線桿，平均的將一片曇黃鋪滿大地，照著每顆澄明的心。這時我才發現，原來天不是全黑的。不是黑洞，每夜都有薄薄的雲霞，輕輕地推開那死板的厚黑，讓天闕透出光來，即使不能亮起來，亦有微弱之光蒙罩。夜不黑，但卻不足以驅走我心的迷霧。

一隻老鼠從身旁的冷巷竄出，我看見了兩個吸煙的男人在談些甚麼，我看不見他們的神情，亦無意執着再看。倒是一群捧着藍球與我擦肩而過的少年令我念念不忘，時間無阻他們揮灑青春的汗水。離日出之時還有12小時，望着不熟悉的纖纖五指，和眼前的虛幻孤影，滿街冷冰冰的聖誕燈飾配以耳機播放著的情歌。也許這就是人生 。在這個城市，總有比睡覺更重要的事情。能真正停下來的，恐怕只有等歸塵土之時。對吧。

再有一輛跑車在斜坡轉出，迎面望到令人不自覺閉上眼的車頭燈。失落在漫漫長夜，我把眼睛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