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條山路已走了十六年有多，開初是被牽着走，一步一步地走。日間，沿途景物是多麼美妙，簡直就是芳草鮮美、落英繽紛的樂園。夜間，即使暮氣沉沉、虎嘯猿啼，也可把眼睛埋在大手之後，甚麼也看不見。彼時的我，永遠不用承擔挑燈的重量。

走了十多年，我的手也長大了。是時候了，大手把探路的油燈交給了我。那時暴雨已下了一年有多，沒有人知道何時才會雨過天晴。萬般不情願，也只好接過來，提着油燈，獨自探自己的路，自己走自己的路。路途上，雨勢時大時小，霧氣濃罩，山岳潛形。我全身濕透，勉力抱着行裝，又用手上的油燈照亮跟前的路。身後的夥伴囊中書卷全淋濕了，紙上只有雨的顏色，甚麼也看不出來。

身邊的同伴說這座山下了年多的暴雨，快要山泥傾瀉、路毀人亡，便紛紛逃往了別的山頭。也有些數十年前逃來這座山的人叫我們放心，稱爬山不免會遇上大雨，終有一天會風平浪靜。又有身上滴水未沾的智者給我們一些牛皮膠紙，着我們封上眼睛和嘴巴，這樣就不怕被山中猛虎聽見，也不會杯弓蛇影了。

各種質疑、忠告交織成環迴立體聲包裹着我。要走要留？我不知道。我只好繼續走原來的山路，前方不遠處有個十字路口。有人給我說，我想走的路昔日或者是康莊大道，現在很有可能已是一條死胡同。我要不要走自己的路？一旦走上，就難以掉頭了。我不能停下腳步，但在伸手不見五指、前路惘惘的情況下，又該如何決擇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