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天子可食用牛、羊、乳豬、魚、乾肉、豬肉、鮮魚、牲肚、鮮肉乾。諸侯可食用牛、羊、乳豬、魚、乾肉、牲肚、豬肉。卿大夫食用吃羊、乳豬、魚、乾肉、牲肚。高級的士可食用乳豬、魚、乾肉，而低級的士只可吃乾肉。」

私塾的先生在課室間走來走去，他讀一句，坐在地上的學生就跟著讀一次。這是一所家族私塾，入讀的孩子都是黎家同姓族人。黎昌的祖父是名卿大夫，他的父親不是嫡長子，所以只是士人。黎昌是嫡次子，雖知很大機率降為庶人，但依然抱著「或許大哥會發生意外，那我就是嫡長子」的心態。

「黎昌！你來背一背各階級稱呼死亡的用詞！」黎昌一愣，連忙站起來背道：「天子為駕崩，諸侯為薨，卿大夫為卒，士為不祿，平民為去世。」「不錯！」先生目光掃過全班，一邊走一邊道：「禮樂制度是非常重要的！我們乘車、見客、謝恩、奏樂的時候都要記住自己的身分！僭禮是大罪！聽到嗎？」「聽到！」全班回應道，聲音從黎府遠遠傳出去。

「黎昌！你給我跪下！」黎昌剛回家，就被父親大喝一聲。他慌張地看著父親，膝蓋一曲。「我問你！天子佩戴的玉佩是什麼？」「天子佩百玉，公侯配玄玉，卿大夫配水滄玉，士佩瑜玉。」黎昌不解究竟發生什麼事情，但依舊把先生傳授的知識背出來。

「那我問你，你房間裡為何會有水滄玉？你可知錯？你這是僭禮！」黎昌低下頭不語，他也知道自己錯在哪裡。

「碰！」就在這時，黎府大門就被粗暴地撞開。「黎卿大夫，有人舉報你僭禮，說你用的樂隊是三面！你可知道兩面才符合你的身分？」一把響亮的聲音驚動黎府全部人。黎昌的爺爺匆匆跑出府，還沒解釋就被人找到證據了。結果黎卿大夫被廢為庶人，株連黎家上下老幼。

被廢為庶人的黎昌非常不適應沒有禮制的生活，他不懂為何庶人可以任意吃東西，不懂為何沒人再管自己佩戴什麼玉佩。他覺得沒有禮制的生活，簡直是不正常。

*

周凌在課室裡吹著冷氣，半睡半醒地聽著老師說一個關於西周時期禮樂制度的故事。

「喂，你說這禮樂制度變不變態？家裡佈置什麼要管，聽音樂也要管，連吃飯走路都要管。這周室肯定是個控制狂，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都管！那時候的人究竟是怎麼生活的呢？不會覺得沒有自由嗎？？」周凌聽到一半，便忍不住拉著鄰座說。

「他們從小到大都存在禮制，怎麼會覺得有問題啊？好像那些從小到大被人洗腦的殺手，也不覺得殺人是問題啊！」鄰座回答道。周凌藐視地看著課本裡的周朝人名，高傲地說：「你們真可憐，活在一個處處都是框架的世界，而且還不知道！」

回到家裡，周凌發現房間裡有些爭鬧聲。「你可不可以理性一點啊？整天在這裡發洩情緒！」媽媽咆哮的聲音很大。「我很理智！」「你哪裡理智？理智的人會像你這樣哭嗎？做人不理智，怎麼在社會生存啊？怎麼解決問題啊？你這樣怎麼做個有擔當的人啊？」周凌知道媽媽又在跟哥哥吵架了。

「為什麼我們要理智？誰說理智一定是好的？」周凌聽到哥哥說話後，忍不住搖搖頭：哥哥他又發瘋了。「理智是好的！理智的人，他們的行為都經過思考，都考慮過對錯、前因後果。他們做事都合乎邏輯，是我們值得推崇的！」媽媽頓一頓，看到哥哥頑固的態度，長歎一聲：「算了，再說也嫌長氣了。你自己去經歷社會的磨練吧！」

周凌望著媽媽氣呼呼地步出房間，給哥哥投射個「你有病」眼神，搖搖頭又離開了。

「凌兒，你記得做個理智的人，做事之前都要仔細計算跟推理過，別傻呼呼地靠直覺，要想清楚，再想清楚。如果做個『不理智』的人，肯定會吃很多苦頭。」媽媽拉著周凌碎碎念念，周凌也握著拳頭，提醒自己要做個理智的人。

十年後，周凌出來社會上班了。他得到最多的評語就是「理智冷靜」，這也是他引以為傲的地方。為了保持「理智」的形象，他不敢哭、不敢發表沒有理據支持的意見，不敢未經思考就說任何東西。

後來，他遇到了一個藝術家，一個跟他擁有非常多共通點的女孩。他們本來可以在一起，但周凌覺得女孩太感性，不理智，任意發表對政府的意見——沒有數據支持的意見。因此，二人最終分開了，這是周凌經過理性分析後的結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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柯倩坐在電腦前聽著老師講述2020年關於理智的故事，忍不住分割屏幕，點開跟同學的視像通話。

「你不覺得2020的人很有問題嗎？整天拿『理智』兩個字來困著自己的思考和行為。我說『理智』二字，不過是當權者規範人民思想的一個辦法吧。」柯倩抱怨道。在螢幕上的同學點點頭道：「對啊，理智只不過是社會的主觀思想，當權者就想要把一切都理所當然化，也不知道為什麼2020那些人那麼笨，真的當理智是天啊？一群傻瓜！」

柯倩認同地頷首，二人頓時有種高高在上，「我們才是聰明人」的感覺。

在分割螢幕的另一邊，老師正在傳授「愛人」的道理。或許再一百年後，「愛人」也只不過是一種當權者規範人民思想的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