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最喜歡聖誕節啦！你呢？」 　　小琦默默地注視著一個可愛小女生，眼晶晶地仰望著她的媽媽，似乎十分期待媽媽的同感。「我也很喜歡聖誕節呢！只要和你一起過，媽媽什樌都喜歡。」 　　小女孩咧開嘴角燦爛地笑了，趁這溫馨的場合她張開雙手作抱抱狀，媽媽笑著搖了搖頭，輕輕地把她抱進懷裡。小女孩計謀得逞，繞著媽媽的脖子用胖胖白白的小手拍掌歡呼，對著小琦吐了吐舌頭。 　　小琦不禁會心一笑，聖誕節，她小時候最喜歡的節日。只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，她不再對聖誕節產生太多興趣了。望著漸漸遠走的母女，心卻慢慢地淡了下來。 　　她喃喃道，‘聖誕節…’忽然皺了皺眉頭。摸了摸胸前那起毛邊的圍巾，有一段明顯的不平整，那是阿姨為她補織的痕跡。 　　而那對母女仍然笑語，她空洞地望著兩個漸行漸遠的黑點，待兩點倏忽消失，心中莫名泛起一股失落，冷得如旁邊被冬風侵蝕的石凳，冰硬，又帶點孤單。 　　一滴，兩滴，眼淚簌簌浸濕了她的面，她的圍巾。間或有幾滴淚水順著未被覆蓋的脖子流進她的胸膛，像是觸及了脆弱的什樌地方，被壓抑了的情感，終於衝破不再堅硬的護牆，洶湧猛烈地籠罩著她抽搐的身子。 　　迷迷糊糊中，小琦看見一個身影在昏黃燈光下低頭縫織，溫暖的感覺漸漸爬上她的身軀。四周雖黑暗一片，卻也不至於看不見物體的輪廓，而那唯一的光源還是顯得格外突出。 　　光圈下，一個陌生但沒來由熟悉的婦女，眼神溫柔卻專心致志地凝視著手上的工作。小琦嘗試看得再清楚些，但是除了那雙眼睛，一切都是朦朦朧朧。婦女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兩針上，兩針下，兩針上，兩針下……在這上上下下之中，一縷縷光似乎也被織了進去，漂亮的冬青葉圖案緩緩顯現。而那盞不大的燈所發出的光暈，也隨著逐漸變小的絨線球，慢慢縮小…… 　　小琦靜靜地注視著，沉浸在這奢侈的，此刻的美好。 　　突然，這安詳溫和的曲子戛然而止—— 　　婦女把手上即將完成的圍巾擲在一旁，驀地起身，一聲把椅子撞倒在地。像是被邪靈附身般張著瘦骨嶙峋的手臂狠狠地一掃桌面，杯子花瓶里啪啦地散了一地。她罔顧地上的碎片赤腳衝到房間的一角，一把推倒裝滿被子的橡木櫃，抓起親手縫製的毯子瘋狂地扯開。猛地像是想起了什樌，一擰頭，兇狠地盯著躲在角落旁用雙手緊掩嘴巴的小琦。她瘦小的身軀如同被釘住了，只能死死地凝視著發狂的猛獸一步一步走過來……那隻青筋突起的爪子在燈影下放大，顯得格外毛骨悚然。小琦害怕得閉上雙眼瑟瑟發抖，感覺那影子正慢慢投射在她的臉上—— 　　冷意又漸漸恢復了。小琦掙扎著張開腫痛的雙眼，發現自己竟趴在石桌上睡了一整晚。 　　天邊露出了魚肚白，幸好清晨人流疏少。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，深深地吸著清新空氣，一路蹣跚地回到了阿姨的家中。 　　「小琦！你去哪了？擔心死我了！你的電話又落在家裡，也不懂得打給我報聲平安！咦，怎麼你的眼睛腫成這樣？有人欺負你嗎？你……」 　　小琦把手揮了揮，似乎想把這些問題都揮走。 　　她衝進房間，把自己重重地拋在床上。「小琦！快去洗澡！出門回來還躺在床上！快起…」 　　阿姨終於察覺到小琦的不妥，頓時閉口不言。 　　這樣一來，萬籟俱寂，只有小琦抽泣的聲音。可是這種靜謐讓小琦頗感尷尬，她不得不張開乾澀的嘴唇， 　　「阿姨，媽媽滛什樌離開？」 　　突如其來的問題令阿姨啞口無言。她以為從前的理由早已令小琦釋懷，不祥的念頭陡然在心中釀成。 　　「阿姨，滛什樌？」此時，小琦的疲憊已被滿臉的疑惑和好奇遮蔽。 　　「你…原諒了她嗎？」阿姨小心翼翼地問道。 　　小琦沉吟了一下。「她就這樣走了，沒有留下任何東西，是生是死也不知道，她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！」頓了頓，堅定地望著阿姨，「但無論她對我如何，她始終是我母親，我永遠都會原諒她！」 　　阿姨的眼中似乎也閃著淚水，她緊緊地抱著小琦。兩人一言不發，彼此感受著對方身體的抽搐。